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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
布萊克．安杰爾，身高目測約在一百七十五至一百八十公分之間。
灰色的長袖襯衫、短髮、平時很安靜、說話的方式明顯與一般人不同。
…算是個「詞不達意症候群」患者吧。
笨拙於和人溝通，報告退件頻率頗高，總是到學期末才勉強過關。
喜歡在上課的時候轉筆或是偷偷畫圖，素描的功力有業餘畫家的水準。
握住鉛筆的一端對著茵芬忒．莉巧兒，這麼做似乎是在測量實物比例。
時間抓得準會在下課前一兩分鐘完稿，闔上素描本並收進背包裡。
唉，長時間盯著同一個人看不嫌累喔，莉娜．諾蕾菈眨了眨雙眼。
某個遲鈍的大笨蛋不知道畫了幾張圖，每學期都在做同樣的事情。
長髮飄逸腦筋又好的女生真受歡迎啊。
畢竟她可是每學期卡片採用張數最少五十張以上的Ace Player呢。
如果只是Ace Player的話嘛…自己應該也辦得到才是，試試看吧。
「那個笨蛋會因為這樣就注意到我嗎，搞不好我也很適合當個笨蛋喔。」
※※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座天平，藉此秤量自己接觸過的一切人事物。
它們化為砝碼居於天平兩側，重量的落差決定兩者之間孰輕孰重。
總之…人無時無刻都在比較，也不大可能不去比較吧。
差距越是細微越是難以抉擇，還得設法增加其中一端的砝碼數量。
莉娜．諾蕾菈始終沒有把握，她不敢斷言自己對他來說到底重不重要。
至少不能輸給那個站在門口，冷冷看著他卻連一句話也沒多說的女子。
第三局對戰目前正打得火熱，嘈雜的實況轉播充滿了整間休息室。
不想再繼續處於定格的狀態，茵芬忒．莉巧兒說話了。
「這個月一直沒機會見到妳，看樣子妳最近過得挺愜意的，莉娜。」
「嗯，似乎是還不錯的樣子。」莉娜．諾蕾菈挽著他的右臂說道。
「喂，布萊克，你發什麼呆，對女生視而不見是很失禮的行為喔。」
「啊，對不起…晚、晚安啊，茵芬忒…」他慌張地縮回自己的手。
「這就是你六連敗的原因嗎…很抱歉，不『打擾』你們了。」
她不打算耐著性子聽他解釋，畢竟不管是不是都已經與自己無關。
眼睜睜看著門被她用力關上，布萊克．安杰爾頓時感到一陣錯愕。
「…我剛才這麼做，會不會因此讓你覺得我是一個很過份的女生？」
「……………」還在整理自己的思緒，他暫時說不出話來。
「你知不知道我剛才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依然沉默。
「喂，幹嘛不講話，我知道你聽見了。」
「妳不需要這樣啊…我和妳的關係不是茵芬忒看見的那樣。」
「要不然是怎麼樣？布萊克，你在意她多一些還是在意我多一些？」
心裡明白這是一種無益於彼此的舉動，但她極力排斥某種可能性。
某種讓她意識到「自己並非絕對處於天平下沉的一端」的可能性。
「妳是不是生氣了…對不起，我真的…不希望妳被她誤會。」
「在向人道歉之前可以請你搞清楚自己到底是哪一點惹人生氣嗎？」
「我、我的意思是…」他感覺到這時候的她迫切想要確認某些事。
「你還沒回答問題，本小姐可不接受這兩個『選項』之外的答案。」
「……………」這句話等於是強迫他將她們同時放在天平的兩側。
「她怎麼想跟本小姐一點關係也沒有，本小姐現在是問你怎麼想。」
「對不起…我想我也需要一點時間做好回答這個問題的心理準備。」
「…什麼心理準備，將本小姐視為『第二個茵芬忒』的心理準備？」
「不、不是這樣的…我只是覺得不應該貿然拿妳和茵芬忒做比較…」
「因為她比較重要，還是你認為本小姐現在是在無理取鬧？」
電視正播放著洛可．哥雷姆陷入危機的畫面，但這已經不重要了。
和眼前遭遇的危機比起來那根本算不了什麼，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喂，你不會真的是這麼認為的吧，快點回答我啊。」
「茵芬忒是茵芬忒，而莉娜是莉娜…妳和她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要是我和茵芬忒同時站在妳面前，你會選哪一個？」
「唔…這種假設性的問題，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妳。」
「只要回答我你選誰就好，你不需要多說其他廢話。」
「以肯定的答案回應這種問題未免…這真的和我重視誰沒關係啊。」
「…所以你已經開始在做比較了嘛，給我你的答案。」
莉娜．諾蕾菈的眼神將他的視線牢牢固定住，不讓他有機會逃脫。
這時候別說是轉移話題了，就連不說話都可能踩到不知名的地雷。
「如果你有將我放在心上，就請你不要吝嗇給我一個答覆。」
「我不想傷害妳和茵芬忒，當然這並不代表我重視茵芬忒勝過妳。」
「請不要再說這麼多廢話，在本小姐的耐性就快要完全消失之前。」
「…妳這樣真的太任性了。」他猶豫了好一會才決定說出這句話。
「本小姐為什麼不能任性？」她說話的音調不自覺地升高。
「明明只是個遲鈍的笨蛋、依賴心又強，憑什麼對本小姐這麼說！」
「不要這樣，妳冷靜一點。」儘管拙劣，現在也只能這麼安撫她。
「還是說你只不過是在利用本小姐罷了？喂，你是不是這麼想的！」
「…我會給妳一個答覆的，但是我得先和茵芬忒解釋清楚。」
現在是怎樣，後發先至嗎，本小姐剛才說的話全都是選發效果囉？
眼眶裡蓄積著溫熱的液體，她不想讓那些不甘心的淚水就此滑落。
「不需要徵求本小姐的同意啊。」莉娜．諾蕾菈狠瞪著眼前的他。
「如果你真的覺得有這個必要，那你就去啊…去啊，還發什麼呆！」
「…對不起，我…我今天晚上會打電話給妳，莉娜。我…對不起。」
打開休息室的門，他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奔向體育館的出口。
或許這就是答案，突破雙眼所能承載的極限，她終究還是掉淚了。
「…屬於你的早就破滅了，屬於我的是不是也跟著終焉了…是這樣嗎？」
「沒想到最笨的人會是我…到底還要我等多久啊你，你這個笨蛋！」
190.
有時候做出抉擇和賭博僅是一線之隔，選項越少越容易患得患失。
兩個選項之間看似對立實為一體兩面，也存在導向同樣結果的可能性。
於是布萊克．安杰爾學會了保持緘默，這是第三種選項。
和期望的結果好壞並沒有任何正相關，更無異於懦弱地放棄選擇。
既不擅長也畏懼面對選擇本身的風險，最後往往獲得最糟的結果。
這樣就足以說明選擇逃避的理由了嗎，或者逃避根本不需要理由？
不想傷害人，卻反而因為這樣的心情，傷害了更多的人…
「…茵、茵芬忒！」他在體育館外面的人行道上瞥見熟悉的身影。
「……………」逐漸走遠的她並沒有回應布萊克．安杰爾的叫喚。
「我有話跟妳說。」兩人之間的距離很快地縮短到剩下幾十公分。
「我現在可沒有什麼話想對你說，以後也不會有，請你別來煩我。」
「…我只是想說，妳可以誤會我，但…莉娜她真的沒有那個意思。」
「所以剛才我看見的全都是幻覺？」她維持等速的步伐繼續前進。
「總之不管是或不是都與我無關，我和你早就已經什麼也不是了！」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不該讓莉娜．諾蕾菈受到任何不必要的牽連。
一想到這點自己就無法靜下心來，說話的口氣因而變得越來越差。
「…反正妳已經很習慣誤會我了，我不差這一次。」他接著說道。
「我只希望妳之後不要對莉娜抱持著不好的印象，這和她沒關係。」
「別太自以為是，我要怎麼認為是我自己的事情，這和你沒關係！」
「是嗎…如果妳真的這麼認為就代表自以為是的傢伙不只我一個。」
「我只知道你已經找到一個足以代替我的女生了…對吧，布萊克？」
「她是我的夥伴，是因為我的表現太差才主動協助我微調牌組的。」
「…你終於意識到自己六連敗的表現很差勁了呢，也許還不算晚。」
「但我不覺得選擇自己認為正確的方向走下去是一種錯誤的決定。」
「偏偏你的想法硬是比別人固執，註定你這一輩子改變不了現狀！」
「為什麼妳總是對我說這樣的話…妳真的只是想要塑造我而已嗎？」
「……………」茵芬忒．莉巧兒不自覺停下腳步，神情依舊冷漠。
「妳明明知道我無法成為妳心目中最理想的模樣…妳明明知道的。」
鼻腔裡的微酸氣息即將傾巢而出，布萊克．安杰爾試著穩住呼吸。
站在她身後看不見她現在的表情，不過也似乎沒有知道的必要了。
「我受夠了那種為你和家人起爭執的生活，壓力不只你一個人有。」
「……………」自己總算學乖了，知道這時候不該說出某三個字。
「現在我不用勉強自己替你講話，不用再繼續替你的固執找藉口…」
「…分手之後妳好像過得還不錯。」他說話的語調又下沉了不少。
「現在才說這些一點意義也沒有，有些回憶不值得重新溫習一遍。」
「如果我忘得掉的話，我也希望自己能夠拋開這些不愉快的事情。」
「…從認識你到現在我還是不懂你的執著，所以，對話到此為止。」
沒有這一分鐘的遲疑，也許自己還來得及跟上她的步伐。
但是沒有這個必要了，話說得再多也只會鬧得彼此更不愉快罷了。
還是只能說對不起嗎…始終無法變得和自己所憧憬的那傢伙一樣。
※※
換上了乾淨的枕頭套，下次絕對不會再做出趴在床上哭這種蠢事。
不是說會打電話過來，兩小時夠他想出一堆令人滿意的答覆了喔。
莉娜．諾蕾菈現在只希望自己沒高估那個差勁的大笨蛋。
雙眼盯著手機的螢幕，待機畫面是八年前他在課堂上畫畫的近照。
明明就很能言善道啊，什麼「不想讓妳被誤會」的…你是為了自己吧。
虧本小姐對你這麼好，這種低級的謊你也說得出口，沒肩膀的臭男生！
眼前出現了來電顯示，大拇指在通話鍵上停留好一陣子才按下去。
「呃…莉娜，是妳嗎？」
「要不然本小姐是誰，你以為接電話的是你朝思暮想的茵芬忒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布萊克．安杰爾繼續說道。
「妳講話的聲音好像…怎麼了嗎？妳剛才是不是在…是不是…」
「少臭美了，你有什麼本事讓本小姐為你掉眼淚啊！」
「……………」另一端傳來一陣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的沉默。
「本小姐的耐心有限，再不出聲待會你就自己對著空氣慢慢解釋。」
「我、我們…我們現在可以找個地方出來聊聊天嗎？」
聊聊天是吧，這麼說來你對自己拙劣的表達能力還挺有自信的嘛。
她這麼想著，腦中浮現一連串他丟下自己一個人離開的定格畫面。
「我可不可以拒絕你這個請求呢？」
「呃…如果妳現在不想和我說話，其實也沒關係的。」
「請不要擅自把『不想』和『可不可以』混為一談，這是兩回事！」
「不要激動…妳是可以拒絕我的。」
「嗯，我也這麼想。你打這通電話給我表示你已經想清楚了對吧。」
「…我不敢打包票，但我現在的確有話想要對妳說。」
「喔，那何必見面，你可別告訴我你在擔心這個月的手機通話費。」
「不、不是這樣的，該怎麼說呢…我只是想要當面…」
「講話吞吞吐吐的，你確定自己有辦法當面和我說清楚嗎？」
「我、我會試試看，可是我真的很擔心自己不知不覺又惹妳生氣…」
莉娜．諾蕾菈聽了這句話很想放聲大哭，這傢伙是從火星來的嗎。
再和他講下去今晚大概就氣到不用睡了，她要結束這愚蠢的對話。
「不需要擔心這個，因為本小姐今天的好心情已經被你給搞砸了。」
「……………」你又詞窮了是吧，很好，你就一個人面壁懺悔吧。
「等你懂得如何區分聊天和對話練習的不同再聊也不遲，再．見！」
她按下通話結束鍵，順手拉起身旁的棉被將懊惱沮喪的表情蒙住。
現在真的該闔眼了，儘管某個害她輾轉反側的元兇依然逍遙法外。
「你還是把我當成茵芬忒的替代品了嗎？再繼續裝死嘛…」
棉被裡隱約傳出自言自語的聲音，幾分鐘後只剩下疲倦的呼吸聲。
接著是手機來電鈴聲響起的聲音和她從床上跳起來接電話的聲音。
「喂…怎麼是妳啦，姊…我沒事，真的…我才沒有和男人吵架咧。」
「我今天真的很累，改天再說嘛…哎唷，去找妳的枕邊人談心啦。」
「啊，艾勒曼打呼的聲音太大聲？妳賞他一巴掌罰他去睡門口嘛！」
「不跟妳講電話了…我哪有事情瞞著妳。手機沒電了啦，改天聊。」
莉娜．諾蕾菈草草結束這通有接沒接似乎都沒差的電話。
恢復了生命跡象的笑臉瞬間崩壞，無處可發的怨氣又回到他身上。
做出這麼過份的事情還想裝無辜，就這麼放過他的話實在太便宜他了。
她從手機的通訊錄找出他的號碼，二話不說按下通話鍵，並開啟擴音。
再不趕快把電話接起來試試看啊，下次見面本小姐絕對要你好看。
「呃…妳消氣了嗎？我剛才本來想再打一通電話給妳的，只不過…」
「喂，過份的傢伙，你是不是吃定本小姐會打給你才故意不講話？」
「不、不是這樣的…」結果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才擠出這麼幾個字。
「你分明就是這樣，過了這麼久才接電話就表示你心虛，不是嗎！」
「我、我沒心虛啊…我剛才是因為在上廁所才會這麼晚接妳電話。」
「喔，你的意思是自己問心無愧，一切全都是本小姐找你麻煩囉？」
「……………」他已經徹底詞窮，但似乎沒有要結束對話的意思。
「限你三秒內回答本小姐的問題：喜歡還是習慣，到底是哪一個？」
「我…」這是種開門見山的問法，不適合布萊克．安杰爾這笨蛋。
「時間到了，快說。」當然莉娜．諾蕾菈不打算讓他繼續拖下去。
「我不確定…能給我一點時間嗎？妳知道我是一個很笨拙的男生…」
又是這種意圖保留轉圜餘地的話…算了，這大概是他的極限了吧。
期待淚水洗淨兩人之間曖昧不明的互動，沒想到會這麼不切實際。
「喂，你那副以『次元合成師』為主題的牌組微調得怎麼樣了啊？」
「目前我還在想辦法提昇完成度，更換系統之後問題也多了不少…」
「半途而廢、不能持之以恆的傢伙是不可能贏得對戰的，布萊克。」
「嗯…莉娜，謝謝妳幫我這麼多，我會把妳的建議應用在實戰上。」
「…下次我要看到你將對手打敗。」她疲憊地躺在床上繼續說道。
「在那之前，本小姐不想見到你，也不想再接你打來的任何電話。」
「我知道了。」布萊克．安杰爾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這麼回答。
「要是忍不住打給你的話也請你不要接…我要掛電話了，大笨蛋。」
無論是想說的、該說的、以為他知道而沒有說的…今晚全都說了。
暫時讓大腦休息一下吧，在對方學會分辨喜歡和習慣的差異之前。
※※
窗外的雨勢突然變大了。唉，明明幾分鐘前還是若有似無的細雨。
他走到窗邊將窗戶關上，再晚個幾步書桌上的卡片可能也會遭殃。
「我怎麼會這麼差勁啊，連我都開始討厭起這樣的自己了。」
看著自己未完成的牌組，布萊克．安杰爾總覺得好像少了些什麼東西。
六年來始終得不到答案，某個名為「真正的自我」的答案…是嗎。
布萊克．安杰爾，身高目測約在一百七十五至一百八十公分之間。
灰色的長袖襯衫、短髮、平時很安靜、說話的方式明顯與一般人不同。
…算是個「詞不達意症候群」患者吧。
笨拙於和人溝通，報告退件頻率頗高，總是到學期末才勉強過關。
喜歡在上課的時候轉筆或是偷偷畫圖，素描的功力有業餘畫家的水準。
握住鉛筆的一端對著茵芬忒．莉巧兒，這麼做似乎是在測量實物比例。
時間抓得準會在下課前一兩分鐘完稿，闔上素描本並收進背包裡。
唉，長時間盯著同一個人看不嫌累喔，莉娜．諾蕾菈眨了眨雙眼。
某個遲鈍的大笨蛋不知道畫了幾張圖，每學期都在做同樣的事情。
長髮飄逸腦筋又好的女生真受歡迎啊。
畢竟她可是每學期卡片採用張數最少五十張以上的Ace Player呢。
如果只是Ace Player的話嘛…自己應該也辦得到才是，試試看吧。
「那個笨蛋會因為這樣就注意到我嗎，搞不好我也很適合當個笨蛋喔。」
※※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座天平，藉此秤量自己接觸過的一切人事物。
它們化為砝碼居於天平兩側，重量的落差決定兩者之間孰輕孰重。
總之…人無時無刻都在比較，也不大可能不去比較吧。
差距越是細微越是難以抉擇，還得設法增加其中一端的砝碼數量。
莉娜．諾蕾菈始終沒有把握，她不敢斷言自己對他來說到底重不重要。
至少不能輸給那個站在門口，冷冷看著他卻連一句話也沒多說的女子。
第三局對戰目前正打得火熱，嘈雜的實況轉播充滿了整間休息室。
不想再繼續處於定格的狀態，茵芬忒．莉巧兒說話了。
「這個月一直沒機會見到妳，看樣子妳最近過得挺愜意的，莉娜。」
「嗯，似乎是還不錯的樣子。」莉娜．諾蕾菈挽著他的右臂說道。
「喂，布萊克，你發什麼呆，對女生視而不見是很失禮的行為喔。」
「啊，對不起…晚、晚安啊，茵芬忒…」他慌張地縮回自己的手。
「這就是你六連敗的原因嗎…很抱歉，不『打擾』你們了。」
她不打算耐著性子聽他解釋，畢竟不管是不是都已經與自己無關。
眼睜睜看著門被她用力關上，布萊克．安杰爾頓時感到一陣錯愕。
「…我剛才這麼做，會不會因此讓你覺得我是一個很過份的女生？」
「……………」還在整理自己的思緒，他暫時說不出話來。
「你知不知道我剛才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依然沉默。
「喂，幹嘛不講話，我知道你聽見了。」
「妳不需要這樣啊…我和妳的關係不是茵芬忒看見的那樣。」
「要不然是怎麼樣？布萊克，你在意她多一些還是在意我多一些？」
心裡明白這是一種無益於彼此的舉動，但她極力排斥某種可能性。
某種讓她意識到「自己並非絕對處於天平下沉的一端」的可能性。
「妳是不是生氣了…對不起，我真的…不希望妳被她誤會。」
「在向人道歉之前可以請你搞清楚自己到底是哪一點惹人生氣嗎？」
「我、我的意思是…」他感覺到這時候的她迫切想要確認某些事。
「你還沒回答問題，本小姐可不接受這兩個『選項』之外的答案。」
「……………」這句話等於是強迫他將她們同時放在天平的兩側。
「她怎麼想跟本小姐一點關係也沒有，本小姐現在是問你怎麼想。」
「對不起…我想我也需要一點時間做好回答這個問題的心理準備。」
「…什麼心理準備，將本小姐視為『第二個茵芬忒』的心理準備？」
「不、不是這樣的…我只是覺得不應該貿然拿妳和茵芬忒做比較…」
「因為她比較重要，還是你認為本小姐現在是在無理取鬧？」
電視正播放著洛可．哥雷姆陷入危機的畫面，但這已經不重要了。
和眼前遭遇的危機比起來那根本算不了什麼，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喂，你不會真的是這麼認為的吧，快點回答我啊。」
「茵芬忒是茵芬忒，而莉娜是莉娜…妳和她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要是我和茵芬忒同時站在妳面前，你會選哪一個？」
「唔…這種假設性的問題，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妳。」
「只要回答我你選誰就好，你不需要多說其他廢話。」
「以肯定的答案回應這種問題未免…這真的和我重視誰沒關係啊。」
「…所以你已經開始在做比較了嘛，給我你的答案。」
莉娜．諾蕾菈的眼神將他的視線牢牢固定住，不讓他有機會逃脫。
這時候別說是轉移話題了，就連不說話都可能踩到不知名的地雷。
「如果你有將我放在心上，就請你不要吝嗇給我一個答覆。」
「我不想傷害妳和茵芬忒，當然這並不代表我重視茵芬忒勝過妳。」
「請不要再說這麼多廢話，在本小姐的耐性就快要完全消失之前。」
「…妳這樣真的太任性了。」他猶豫了好一會才決定說出這句話。
「本小姐為什麼不能任性？」她說話的音調不自覺地升高。
「明明只是個遲鈍的笨蛋、依賴心又強，憑什麼對本小姐這麼說！」
「不要這樣，妳冷靜一點。」儘管拙劣，現在也只能這麼安撫她。
「還是說你只不過是在利用本小姐罷了？喂，你是不是這麼想的！」
「…我會給妳一個答覆的，但是我得先和茵芬忒解釋清楚。」
現在是怎樣，後發先至嗎，本小姐剛才說的話全都是選發效果囉？
眼眶裡蓄積著溫熱的液體，她不想讓那些不甘心的淚水就此滑落。
「不需要徵求本小姐的同意啊。」莉娜．諾蕾菈狠瞪著眼前的他。
「如果你真的覺得有這個必要，那你就去啊…去啊，還發什麼呆！」
「…對不起，我…我今天晚上會打電話給妳，莉娜。我…對不起。」
打開休息室的門，他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奔向體育館的出口。
或許這就是答案，突破雙眼所能承載的極限，她終究還是掉淚了。
「…屬於你的早就破滅了，屬於我的是不是也跟著終焉了…是這樣嗎？」
「沒想到最笨的人會是我…到底還要我等多久啊你，你這個笨蛋！」
190.
有時候做出抉擇和賭博僅是一線之隔，選項越少越容易患得患失。
兩個選項之間看似對立實為一體兩面，也存在導向同樣結果的可能性。
於是布萊克．安杰爾學會了保持緘默，這是第三種選項。
和期望的結果好壞並沒有任何正相關，更無異於懦弱地放棄選擇。
既不擅長也畏懼面對選擇本身的風險，最後往往獲得最糟的結果。
這樣就足以說明選擇逃避的理由了嗎，或者逃避根本不需要理由？
不想傷害人，卻反而因為這樣的心情，傷害了更多的人…
「…茵、茵芬忒！」他在體育館外面的人行道上瞥見熟悉的身影。
「……………」逐漸走遠的她並沒有回應布萊克．安杰爾的叫喚。
「我有話跟妳說。」兩人之間的距離很快地縮短到剩下幾十公分。
「我現在可沒有什麼話想對你說，以後也不會有，請你別來煩我。」
「…我只是想說，妳可以誤會我，但…莉娜她真的沒有那個意思。」
「所以剛才我看見的全都是幻覺？」她維持等速的步伐繼續前進。
「總之不管是或不是都與我無關，我和你早就已經什麼也不是了！」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不該讓莉娜．諾蕾菈受到任何不必要的牽連。
一想到這點自己就無法靜下心來，說話的口氣因而變得越來越差。
「…反正妳已經很習慣誤會我了，我不差這一次。」他接著說道。
「我只希望妳之後不要對莉娜抱持著不好的印象，這和她沒關係。」
「別太自以為是，我要怎麼認為是我自己的事情，這和你沒關係！」
「是嗎…如果妳真的這麼認為就代表自以為是的傢伙不只我一個。」
「我只知道你已經找到一個足以代替我的女生了…對吧，布萊克？」
「她是我的夥伴，是因為我的表現太差才主動協助我微調牌組的。」
「…你終於意識到自己六連敗的表現很差勁了呢，也許還不算晚。」
「但我不覺得選擇自己認為正確的方向走下去是一種錯誤的決定。」
「偏偏你的想法硬是比別人固執，註定你這一輩子改變不了現狀！」
「為什麼妳總是對我說這樣的話…妳真的只是想要塑造我而已嗎？」
「……………」茵芬忒．莉巧兒不自覺停下腳步，神情依舊冷漠。
「妳明明知道我無法成為妳心目中最理想的模樣…妳明明知道的。」
鼻腔裡的微酸氣息即將傾巢而出，布萊克．安杰爾試著穩住呼吸。
站在她身後看不見她現在的表情，不過也似乎沒有知道的必要了。
「我受夠了那種為你和家人起爭執的生活，壓力不只你一個人有。」
「……………」自己總算學乖了，知道這時候不該說出某三個字。
「現在我不用勉強自己替你講話，不用再繼續替你的固執找藉口…」
「…分手之後妳好像過得還不錯。」他說話的語調又下沉了不少。
「現在才說這些一點意義也沒有，有些回憶不值得重新溫習一遍。」
「如果我忘得掉的話，我也希望自己能夠拋開這些不愉快的事情。」
「…從認識你到現在我還是不懂你的執著，所以，對話到此為止。」
沒有這一分鐘的遲疑，也許自己還來得及跟上她的步伐。
但是沒有這個必要了，話說得再多也只會鬧得彼此更不愉快罷了。
還是只能說對不起嗎…始終無法變得和自己所憧憬的那傢伙一樣。
※※
換上了乾淨的枕頭套，下次絕對不會再做出趴在床上哭這種蠢事。
不是說會打電話過來，兩小時夠他想出一堆令人滿意的答覆了喔。
莉娜．諾蕾菈現在只希望自己沒高估那個差勁的大笨蛋。
雙眼盯著手機的螢幕，待機畫面是八年前他在課堂上畫畫的近照。
明明就很能言善道啊，什麼「不想讓妳被誤會」的…你是為了自己吧。
虧本小姐對你這麼好，這種低級的謊你也說得出口，沒肩膀的臭男生！
眼前出現了來電顯示，大拇指在通話鍵上停留好一陣子才按下去。
「呃…莉娜，是妳嗎？」
「要不然本小姐是誰，你以為接電話的是你朝思暮想的茵芬忒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布萊克．安杰爾繼續說道。
「妳講話的聲音好像…怎麼了嗎？妳剛才是不是在…是不是…」
「少臭美了，你有什麼本事讓本小姐為你掉眼淚啊！」
「……………」另一端傳來一陣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的沉默。
「本小姐的耐心有限，再不出聲待會你就自己對著空氣慢慢解釋。」
「我、我們…我們現在可以找個地方出來聊聊天嗎？」
聊聊天是吧，這麼說來你對自己拙劣的表達能力還挺有自信的嘛。
她這麼想著，腦中浮現一連串他丟下自己一個人離開的定格畫面。
「我可不可以拒絕你這個請求呢？」
「呃…如果妳現在不想和我說話，其實也沒關係的。」
「請不要擅自把『不想』和『可不可以』混為一談，這是兩回事！」
「不要激動…妳是可以拒絕我的。」
「嗯，我也這麼想。你打這通電話給我表示你已經想清楚了對吧。」
「…我不敢打包票，但我現在的確有話想要對妳說。」
「喔，那何必見面，你可別告訴我你在擔心這個月的手機通話費。」
「不、不是這樣的，該怎麼說呢…我只是想要當面…」
「講話吞吞吐吐的，你確定自己有辦法當面和我說清楚嗎？」
「我、我會試試看，可是我真的很擔心自己不知不覺又惹妳生氣…」
莉娜．諾蕾菈聽了這句話很想放聲大哭，這傢伙是從火星來的嗎。
再和他講下去今晚大概就氣到不用睡了，她要結束這愚蠢的對話。
「不需要擔心這個，因為本小姐今天的好心情已經被你給搞砸了。」
「……………」你又詞窮了是吧，很好，你就一個人面壁懺悔吧。
「等你懂得如何區分聊天和對話練習的不同再聊也不遲，再．見！」
她按下通話結束鍵，順手拉起身旁的棉被將懊惱沮喪的表情蒙住。
現在真的該闔眼了，儘管某個害她輾轉反側的元兇依然逍遙法外。
「你還是把我當成茵芬忒的替代品了嗎？再繼續裝死嘛…」
棉被裡隱約傳出自言自語的聲音，幾分鐘後只剩下疲倦的呼吸聲。
接著是手機來電鈴聲響起的聲音和她從床上跳起來接電話的聲音。
「喂…怎麼是妳啦，姊…我沒事，真的…我才沒有和男人吵架咧。」
「我今天真的很累，改天再說嘛…哎唷，去找妳的枕邊人談心啦。」
「啊，艾勒曼打呼的聲音太大聲？妳賞他一巴掌罰他去睡門口嘛！」
「不跟妳講電話了…我哪有事情瞞著妳。手機沒電了啦，改天聊。」
莉娜．諾蕾菈草草結束這通有接沒接似乎都沒差的電話。
恢復了生命跡象的笑臉瞬間崩壞，無處可發的怨氣又回到他身上。
做出這麼過份的事情還想裝無辜，就這麼放過他的話實在太便宜他了。
她從手機的通訊錄找出他的號碼，二話不說按下通話鍵，並開啟擴音。
再不趕快把電話接起來試試看啊，下次見面本小姐絕對要你好看。
「呃…妳消氣了嗎？我剛才本來想再打一通電話給妳的，只不過…」
「喂，過份的傢伙，你是不是吃定本小姐會打給你才故意不講話？」
「不、不是這樣的…」結果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才擠出這麼幾個字。
「你分明就是這樣，過了這麼久才接電話就表示你心虛，不是嗎！」
「我、我沒心虛啊…我剛才是因為在上廁所才會這麼晚接妳電話。」
「喔，你的意思是自己問心無愧，一切全都是本小姐找你麻煩囉？」
「……………」他已經徹底詞窮，但似乎沒有要結束對話的意思。
「限你三秒內回答本小姐的問題：喜歡還是習慣，到底是哪一個？」
「我…」這是種開門見山的問法，不適合布萊克．安杰爾這笨蛋。
「時間到了，快說。」當然莉娜．諾蕾菈不打算讓他繼續拖下去。
「我不確定…能給我一點時間嗎？妳知道我是一個很笨拙的男生…」
又是這種意圖保留轉圜餘地的話…算了，這大概是他的極限了吧。
期待淚水洗淨兩人之間曖昧不明的互動，沒想到會這麼不切實際。
「喂，你那副以『次元合成師』為主題的牌組微調得怎麼樣了啊？」
「目前我還在想辦法提昇完成度，更換系統之後問題也多了不少…」
「半途而廢、不能持之以恆的傢伙是不可能贏得對戰的，布萊克。」
「嗯…莉娜，謝謝妳幫我這麼多，我會把妳的建議應用在實戰上。」
「…下次我要看到你將對手打敗。」她疲憊地躺在床上繼續說道。
「在那之前，本小姐不想見到你，也不想再接你打來的任何電話。」
「我知道了。」布萊克．安杰爾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這麼回答。
「要是忍不住打給你的話也請你不要接…我要掛電話了，大笨蛋。」
無論是想說的、該說的、以為他知道而沒有說的…今晚全都說了。
暫時讓大腦休息一下吧，在對方學會分辨喜歡和習慣的差異之前。
※※
窗外的雨勢突然變大了。唉，明明幾分鐘前還是若有似無的細雨。
他走到窗邊將窗戶關上，再晚個幾步書桌上的卡片可能也會遭殃。
「我怎麼會這麼差勁啊，連我都開始討厭起這樣的自己了。」
看著自己未完成的牌組，布萊克．安杰爾總覺得好像少了些什麼東西。
六年來始終得不到答案，某個名為「真正的自我」的答案…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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